文学写作的实践与体会(二)
林州市人民政府门户网站 www.linzhou.gov.cn  发布时间:2021-10-25 17:57  文章来源:林州市人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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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兴顺


  第二个问题:对文学写作价值的几点认识。

  1 .写作是一项基本技能,对每个人都是很有用的。即使不是为了文学创作,它也是很有用处的。当今世界,是一个需要表达的世界,很多时候表达本身的重要性甚至超过所要表达的内容,人与人,事与事,国家与国家,相互之间表达不表达,表达的好和表达的不好其对事物的影响是很不一样的。在具体生活里,各行各业的人都需要表达,做行政管理,要讲话,要动员,要总结,要汇报,人文科学是这样,自然和基础科学,包括研究成果,总要以叙述和论证的文本式的面貌呈现于世的。口语表达,文字表达,其基本的功夫都要表现在写作上。

  2.文学写作,可以让我们在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多增添岀一条途径或密道,秘密的通道。让我们在对客观事物的分解或组合上多岀一项本领,更加清晰,理性,疱丁解牛,游刃有余。有时候事物是混沌的,当我们从写作的角度来把握它时,它的脉络就会变得比较清楚起来,一事当前,一人当面,用文学的眼光来观照,我们就可以见人所未见,思人所未思,得人所未得,是一个非常独特与奇妙的审美过程。

  3.文学可以为生命增色。人生有苦难,通过写作可以消除痛苦,排遣苦难;同样人生也有许多快乐和幸福的时刻,文学可以让快乐成倍的增长。苏东坡一身坎坷,但始终高扬生命的旗帜,应该说诗和文章起了很大作用。他被贬惠州到街上买羊骨头吃,势力强的人每天买走了羊肉,他只能在羊骨头上挑剔着吃,实际上是一件难堪的事,却被他写的那样美好,那香味简直是越千年而不绝。杜甫流放途中,“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啼泪满衣裳……欲卷诗书喜欲狂……青春作伴好还乡”,还有李白“千里江陵一日还”等,都是被文学放大了好多倍的高兴或幸福。

  4.文学可以为山河赋能。江河山川、草木自然,本来是一种客观的存在。但文学作品可以让山河生彩,可以让草木放歌。泰山,齐鲁青未了,本是一座小山,千百年来显赫人物和文人骚客一次次光临,文学文化的一次次叠加,让它成为山中之王、精神高地,登泰山而小天下。毛泽东主席的北国风光词,那千里冰封,那万里雪飘,那须晴日,红妆素裹分外妖娆,那欲与天公试比高,那秦皇汉武俱往矣,所吟诵的主体客观上就是陕北的黄土高原,它千万年来都在那儿存在着,说一句不好听话,是一片贫瘠的土地。但是,毛主席的这首词为这里赋予了巨大的能量,让此地山河焕发神釆,光照天地,光照古今。

  5.写作是知识分子的一项看家本领。一般而言,写作是一项可以基本不依靠别人不依靠外力就可以实施和完成的事情。人生发达时它可以滋润升华生命,人生困顿时它可以济儒士之穷。《红楼梦》与曹雪芹,《聊斋志异》与蒲松龄,司马迁与《史记》等都可以说明这个问题。还有离我们近的一个例子,这个人叫于幼军,好像早年在广东作过宣传部的副部长,是一个文人,大才子,前几年到山西当省长,因为安全事故被追责受到处理。我从一些资料上看到,于幼军在这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每天到北京紫竹园一处旧房子里潜心著书立说,写出了《社会主义300年》理论巨著,人生在曲折的时候又放射出异样的光彩。

  6.说文学或写作的重要性,我下边要讲的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文学事业在当代是党和人民的重要事业,新时代是重视文学的时代,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也包括文学艺术在内,中国梦自然包含着文学梦。习近平总书记曾经指岀,文艺事业是党和人民的事业。总书记自己当年在梁家河,就读了大量的文学著作,并且当时就和路遥很熟悉,在窑洞里长谈。后来到正定工作,又和当时在县文化馆工作的作家贾大山成为朋友。上次在石家庄参加中国作协的培训班,河北省文联的领导搞讲座,讲了许多习近平总书记和贾大山交往的美好故事,直到贾大山患病住院,已是高级干部的总书记还到医院探望贾大山,后来还写回忆文章。报告文学作家李春雷就此写过一部报告文学作品,题目就叫《朋友》,获得了鲁迅文学奖。我要强调的是文学在新时代的重要地位,它是主流的,不是边缘的。从事文学写作的人应该有这种自豪感。

  

  第三个问题:在文学写作方法上的几点体会。

  1.取材,即写什么的问题。如果不是命题必作,一般应写熟悉的事物,但是这里必须指岀,熟悉是说浸泡在心里很久,很熟悉,写的时候反而要求写岀新意,所谓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熟悉不能遮蔽对事物本质的提取,熟悉是写出新面貌的有利条件。这中间作者的思考触角应当突破熟悉的这个层面,向内部开挖,熟悉仅仅是一个有利的工作面。举个例子,我的长篇散文《大道在水》,是写家乡红旗渠工程的,对这个事物可以说是非常熟悉的,自己又是一个文人,觉得必须要写。这个想法在心里浸泡了一二十年,时不时的就在脑海里思考怎么写。2001年的时候终于把这个文章写了岀来,与众多写红旗渠的作品相比较,我所写的有几点是新的。一是红旗渠不是“人定胜天”的产物,它是人类“在上帝允许的边缘打了一个擦边球”,从渠首到林州有自然地势上的落差存在,如果没有这个条件,至少不会产生现在这个形态的红旗渠工程。二是人民是红旗渠的创造者。主观设想和自然条件之间的巨大差距,靠人非同一般的艰苦卓绝的行为来填补,前后总计数十万人靠双手靠肌肤靠血汗在千古石壁上劳作,锤钻为刀,划道成河。一个一个人的力量汇聚成排山倒海的伟力让高崖险壁低头让路。当然人民是需要组织的,不是这样的时代,没有共产党的领导肯定也干不成。三是我在文章中说“红旗渠是人在激动中的一次创造”“激动过后连创造它的人都难以相信是自己所为”,这个说法虽然有些极端,但我觉的是感性和理性相结合的一个好句子。还有一点我觉的也是创新的,文章中说红旗渠建成之后,关于太行山的地图上“从此増添了一条代表水的绿线”。

  2.取意。文章的立意、思想,这是灵魂所在,意立而文立,意不立则文字如散沙在地。林州城西太行山鲁班豁西侧山崖上长了一棵榔榆树,形貌很独特,每年长出的枝条都被山口上的风消杀掉,劲头往内里憋,憋出一个像农村绞水用的辘轳头那样的曲凸不平的树榾柮。而且它把坚硬的崖壁分裂出纵横交错的石缝,那面山壁眼看着就要被它分化掉了。我从其下走过几趟,心里受到触动,具体什么想法开始也不能确立,激动着,觉得应该会产生一篇文章。当时仰头望着它,心想我的眼睛就是照相机,眨几下眼就相当于按了摄影快门,带着它清晰完整的面貌回到了山下。后来我想,是先有了山,树木的种子因了风和鸟的传播,在这几乎没有土壤的困厄之地偶然的生根发芽,一开始树木就面对了一个如何战胜强硬如何让生命突围的问题。树木软弱,但是活的,石头强硬,但它是死的。活的只要活了下来,就会一天天长大,死的是不断减少不断分化的,活的是不断増长不断强大的。平衡一旦打破,生命之战就会节节胜利。根据这个意思我写了一篇散文叫《山崖之树》发表在1999年4月2日《人民日报·大地副刊》上,文章最后一段写了以眼睛作照相机用这样一个现场情节,社会反响很不错。再举一个例子,我的散文《山林访谈初记》中写到“枳树”,就是“生于淮北则为枳”那种树。文学现场也在太行山的一条深沟里,起初是站在一条高岸上,看到一丛繁茂的枝叶从下边长上来,枝叶间有细碎鲜亮的白花朵,叶片下布满了长短不齐的针刺。觉得稀奇,绕行到岸下,看到是一棵老树,躯干绝大部分腐烂成了空洞,用手摸,黑黃的烂木碎屑索索掉落,还长着虫子,味道也有些酸臭。但是在另一边上像竖板一样的表皮鲜活着,通过它从下向上输送养分,枝叶繁茂由此而来。我在写它的文章中有这样几句:“腐朽是不可避免的,那就腐朽吧,但在腐朽的边缘上一直保留着承载气息的不腐之体,一边是腐朽,一边是新生,腐朽与新生相连相融,同为一体。腐朽的变成肥料滋养新生的,新生的把腐烂了的历史里的营养接收过来。如此演化,天道妙哉!”这段文字实际上涉及了革命与改良的思想命题,事物虽小,通过文学的形象揭示人类社会演化与发展的大问题。包括这一节在内的这篇较长的散文发表在《散文月刊》,十几年来不断以不同的形式被转载和传播。

  3.取象。文学不能就事说事,要有物外之象,物上之象,不仅要有物象,更要有意象,意象笼罩包含着物象,意象既确定又朦胧。作品因为意象而文学而美好而不朽。我长期生活在山中,有一个现象很早就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就是岀现了许多干涸了的河流。河床还在,河水曾经到达的边界也很清楚,但是曾经的水道上出现了很多人为的建筑,工厂、民居、饮食娱乐场所。站在山头上俯瞰大地,人为的痕迹与本来的河道相互交织。河水久不到来,人在很多地方把水道变成了以人为主的场所。这让我想写一篇文章,题目定为《一条山河》,具体把山中不同地方几条河流的面貌各自截取部分特征,像小说里的人物塑造那样,当作一条河流来写,重在提炼山中河流特有的意象气象,使它更具典型性。文章在最后一段里写道:“人们没有感觉到河的存在,只能说明河水离开河床的时间太久了。它是水的舞台,水在上边有过波澜壮阔、惊涛拍岸的表演,它是水的卧床,水曾经在上边鼾声如雷,颠鸾倒凤。水长时间没有回来,不能说这就不是水的家园了。水回来一次,和所有障碍物之间的关系是不容商量的,它每一次什么时间回来,就像一个儿子不知道外岀的父亲什么时候回家,也无处问寻一样,我们只能漫无目的的等待。眼前的干河床,在我心中它已经浩浩荡荡地流动起来,它发端于太行之腹,奔窜于层峦叠嶂,汪洋恣肆于平野阔地,魂魄归来,风雷起兮,昂首一跃,巨龙腾兮。”从文字中可以看出,完全是一种取象的写作手法。还有我以太行山中著名的红叶风景区柏尖山为题材的散文《高空出锦绣》,大家只听题目就应该感觉到这是一个意象。柏尖山我去过多次,本地及外地作者写过不少关于此地的作品。说实话一开始我并没有写作的冲动,担心写不岀新意。有一次受当地官员邀请去转游,领导提出能不能写一写,盛情难却,犹豫着答应下来,但心里也有了压力,差不多过了一年,又到了红叶的灿烂季节,下决心得写一下。实际上一年中也一直在酝酿,最开始就想出了这个题目,那一时刻很高兴,觉得会有一篇文章出来了。这篇文章实际上是用文字用语言,用描写用刻划的手法,重新建造了一个红叶山,每个场景是具体的又是抽象的,场景与场景之间的联系是有根有据的,同时又是模糊朦胧的,一些景色渲染上了主观意象上的色彩与形态。比如写秋叶:“即便是红的,也分为浅红,水红,粉红,深红,朱红,酡红等等,没有完成过渡仍然青绿着的叶也不少,她们像时间之河彼岸的少女,拥挤在时间的桥头上,争相朝红色过渡。有的在途中改变了主意,停顿在黄的节点上不再朝前迈步,那样子也十分好看。”还有,“阳光把空气照成一面簿纱,恍惚着,稀薄着,笼罩在岭梁之上,使这巨幅披巾仿佛在天地间抖动……岭与岭之间的缓谷和坡地上,也一律被锦绣般的红叶覆盖着……这些本来的沟谷和凹地在阳光与空气的作用下,似乎都在升腾,与岭表之色融为一体,升至一平,视野里一下子拉开了一幅大到天边的图画……人被化进去,仿佛真的来到了传说中的某处神秘地界。”文章最后写到山之顶峰上的“灵霄殿”,“灵霄,谐音凌霄,即便不考虑宗教文化里的意义,如此称谓也再恰当不过。人从人间来,走到这个最接近天的地方,也是离理想最近的地方,烦恼化为欢喜,幸福得以张扬,凌霄一步,怀抱洞开,精神如花!”这篇文章2018年10月6日发岀,10月10日《河南日报》“中原风文艺版”就发表了岀来,同年12月21日《光明日报·文艺版》也进行了登载。

  4.取法。结构问题,法式,谋篇布局,起承转合。写文章不能乱说,一团心意在胸,激动得波涛汹涌,不吐不快,但越是这样越要好好的说,有次序讲方法的说,这就是结构。拿我的《看谷子的老人》来说,因为有人物,有事件,有故事情节,先说什么后说什么,确实费了很多脑子,光开头就撕掉好几张纸。主人公是一个山村上的老汉,他的谷子因为一场突然到来的秋雨未能收割被耽搁在一块山地里,老汉撑一把油纸伞心疼地在田埂上走,担心谷子会霉烂。由此与三组游手好闲,从山下城市到山上玩耍的性别年龄社会身份各不相同的人发生关系,对话、表情、纠葛,从而呈现岀社会上不同阶层不同人群在思想感情上的矛盾冲突。由于在结构上进行了认真组合,这篇文章经《美文》等媒体发表转载后在读者中引起很好的反响,距初次发表三四年后,包括浙江东阳在内的全国不少地方又把它选入高考摸拟试卷。

  5.重视细节。记住一件事,记住一个人,往往因为一些细节。包括我今天到文学院来,第一次与解院长接触,感到很舒服,美好,更多的情况并不了解,就是因为短暂接触间发生的一些细节,让我感到这个人亲切,雅气,有学问而又无学究气。包括人类社会的发展和变迁,许多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件往往因为一件小事或一个细节而引发。文学作品其实和生活中的情况是一样的,长时间留在读者心目中的总是那些生动感人闪光发亮的细节。小说如此,散文如此,诗歌难道不是这样的吗?诗句中有很多地方是从细节出发,跳跃,旋律,想象都由此发端,几个细节纵横……对称,不对称,夸张,特写,显著与隐秘等等,构勒出所谓的诗意空间。当然,诗的写作可能有多种多样,可能会更复杂一些。我想说的是,细节在任何文体中都应该被高度重视。

  6.语言。语言是文学之母,是文学作品最基本的元素。我体会好的语言至少应达到以下几点:

  第一点,准确。这是一句老生常谈,但却是最重要的,而且处于写作实践不同阶段的人对这个标准会有不同的理解。我现在说什么是准确,想这样来表达,就是怎么说能表达你想表达的就怎么说,什么样的话最接近你想说的那个意思就用什么样的话,接近,接近,再接近,直至重叠,说岀的和想说的取得一致。这样的语言应该说就是准确的。你想说的是A,说岀来的却是B,或者只是说对了一部分,词不达意,词不尽意。更为糟糕的是,有的作者说的不对,却自认为说的对,读者觉得说的不清楚,你觉的说清楚了。总之,准确性是首先要做到的。

  第二点,生动。生,是活的,动,是灵动,有生机,是活物,不是死的。文字会说话,文字有声色。什么东西,凡是活的,都是有力量的,死的表面上再强大终归是一堆死物,是无力的,不美的,并且被逐步减少的被风吹云散的。生而动之,生动活泼,木欣欣而向荣,是一种大美,也是一种基本的美,所以语言必须要活起来,生动起来。在具体写作中,要达到生动,必须具备写作的多种本领,夸张、比喻、拟人、排比、借景、叙述、描写、刻划等等都是常用的手法。举个例子,韩愈有一首诗《卢郎中云夫寄示送盘谷子诗两章歌以和之》,同学们应该熟悉这首诗,盘谷子,就是那个李愿,追随韩愈倡导古文改革,因为韩愈著名散文盘谷序他也是很有名。我在这里只说诗中写景是如何的生动。背景和客观情况是,作者到山中访问,正好是大雨过后,天气放晴。看作者如何让这个客观环境生动起来?他写道“正见高崖巨壁争开张”,雨后山崖是欢喜的,张开的,而且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争相伸胳膊伸腿,说“高”说“巨”也是生动的,但还不够,一个争字,就把此时的山写活了,写的有感情有动态了,特别是使固态的山与人有了呼应,纷纷张开双臂迎接诗人的到来。当然这主要是作者自己的感情在起作用,所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光写山还不能够传递岀雨后的更多意思,作者又写道:“是时新晴天井溢,谁持长剑倚太行,冲风吹破云天外,飞雨白日洒洛阳”,写瀑布飞流直下,垂天而落,仿佛英雄倚太行而持宝剑,白光耀眼,威射四方。这就生动了,但作者可能觉得还没有写出水的动态,所以写风吹着瀑布,把宝剑吹的变形了,“冲”字,“吹”字,大画面和小细节都有了,真是不可企及的大师笔法,冷峻,干练,丰盈,欢乐。作者还不停笔,找到一个笔意不轻易放弃,写深写透,上穷碧落下黄泉,风吹着雨后山中的大瀑布怎么样了?说把此水吹到洛阳城里了,真是不相干的事呀,文学就这样把它们相联络,夸张手法。让人想到很多画面,好好的洛阳街巷,游人、男女、繁华,某人突然抬头望天,星星点点的雨水正打落到他或她的头上。他们纳闷不能解,但是作为读者的我们是知情的,韩愈老先生让我们领略了从太行山瀑布上吹落过来的这一阵喜雨呀。至此,雨后的太行,雨后的盘谷,作者才觉得可以暂吿一段落了。这样一种生动笔法,良苦文心,千年之下,仍然让我激动不已!文学本来就具有一种功能,塑形绘像,营造结构。一篇文章,甚至几句话,立马就能如见其人,如临其境,立马岀现天地日月,纵横千里万里的空间结构,和戏剧舞台艺术有相似之处,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见规模见细节见人物见面貌见气息。这是一个成熟作家应该具备的基本本领。

  第三点,弦外之音。这是语言艺术的又一层台阶,是比较高的要求。到一定层面以后,文学语言以一当十,敲山震虎,顾左右而言他,朦胧隐约,伏线千里,与读者心灵最深处的琴弦相应相振,引发共鸣。在具体行文中这种极其美妙的感觉往往不可言传。我早年写《天平之水》这篇散文,发表至今十几年了,仍被全国许多地方转载传播,文中有些段落就使用了这种方法。写河水与石头的关系:“山洪初发,万马奔腾,所有石头都要经过它们的洗礼,洗礼过后,河床全部变样。泥沙干脆被带往山外,小石头一次一次搬家,刚刚稳定下来又被冲走,居无定所,最长稳定不了一年。它们短暂的互相匝在一起,那姿势乱七八糟,任何人都没作长远打算……最不想认输的是那些牛马般的巨石,它们想和水较量,较量不成,也不想完全失去尊严,用尽力气停在河床上,各种各样的姿态忠实记录了它们挣扎的痕迹……有些石头仅仅以一角儿为支点,像跳芭蕾舞;有些停在断崖边,一半已经腾空,像要立即跳水的运动员;有的好几块垒在一起,你垫我,我支你,累累欲倾却未倾。它们以为胜利了,在阳光和蓝天下宣誓。却不知,水的下一次冲锋很快又到来了,除了收拾上一次的战场之外,水又捕获了一批仍然不服输的俘虏。它们再挣扎,它们再失败,一年又一年,水越来越成为这条沟谷里的主题。”还有一篇《辛卯年正月十二的雪》,冬季已过,春雪很大,与朋友步行从城市往山里去看雪:“在山的脚下雪已经是在开门迎客了。空中雪片乱飞,打人脸面,地上的雪半化不化,脚踩上去有溅水的声音又有踏雪的声音。走着走着大雪就来了。哎呀,这真是大雪呀,雪片越来越密集,一片一片的翻动,一片一片的又挨在一起搅在一起,整个一个雪漫天翻动,漫天摇落的天空。没有风,雪自身的运动形成雪自身的风力,内在、均和、沉重,不张扬,不扩散,直上直下,稍稍横逸。地上,石头上,干枯的低草丛枝上全是雪了。高高空中,原来巍峨高耸的山峰被雪空和淡淡的雾所笼罩,隐约有一些嘴脸显现。山坡上的树木一大片一大片整齐的立着,雪并无意在它们的头上留下痕迹,而是抚摸似的,接吻似的,亲热一下旋即融化。从远处望去,雪从空中来,气势很大,挨着它们了,又无迹无踪。如此这般在漠漠树林之上,苍苍雪阵之下,便形成了一线‘真空’,树林的整体面貌特别是树冠树梢的部分被特写成一幅大图画。有一句话叫醍醐灌顶,用在这里才是最贴切的。树木在接受雪,接受天,接受自然之主的训话和洗礼。片片雪花就是来自深天的哲语。呵,我惊喜又惊恐,上帝无言,百鬼狰狞。我立在树林下与荆棘草木们一起听最高领导讲话。”很显然,这里有许多人世和社会上的道理与情景,作为语言艺术,它是有弦外之音的。

  总之,写作者一定要在语言上下功夫,早下功夫,下足功夫。描写的语言、叙述的语言、抒情议论的语言、赋比兴的语言、逻辑判断的语言,整个一套语言的本领要尽可能的全都拿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