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缺水的苦难
林州市人民政府门户网站 www.linzhou.gov.cn  发布时间:2022-10-13 15:23  文章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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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县位于河南省西北部的太行山东麓,地处东经113度37分至114度04分,北纬35度41分至36度22分之间。境内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土薄石厚,地质复杂,大小山峰绵连环接,山岭较低的东部海拔300—400米,西部山岭海拔在1500米上下。全县1771个自然村,多数分布在深山峡谷、垴尖沟边。
新中国成立前,这里山多地少,交通不便,更为严重的是水源奇缺,灾害年年有,十年九不收,是个山穷、地穷、水穷、人穷的贫瘠山区县。从明正统元年(1436)到新中国成立的1949年,其间514个春秋,林县曾发生自然灾害100多次,大旱绝收达30次,连年大旱,河干井涸,颗粒无收,十室九空,民不聊生,悬釜待饮,人相食5次。
林县山高沟深,气候复杂,降水量分布极不均匀,过去有民谣日。“天旱把雨盼,雨大冲一片,卷走黄沙土,留下石头蛋。”七、八两个月的降水量占60-70%,春、秋、冬季10个月平均降水量只占全年降水量的30-40%。浊漳河、露水河、洹河、淅河、淇河5条季节性河流,多数平时干涸断流,汛期水势猛涨,常冲村、冲人、冲地。水土流失严重,建国前全县平均每年流失水量近4亿立方米,流失泥沙39.7万立方米。水土大量流失,上游山坡逐渐由肥变瘦,下游河床淤塞或冲宽抬高,洪水横溢,造成多灾多难。民国21年(1932),淅河洪水暴涨,把合涧7米高的大桥冲断,隔绝了林县南北交通,沿河两岸2万多亩良田变成了寸草不长的乱石滩,河床由100米冲宽到150米,两岸3万人的生命财产受到严重摧残。流经县境北部边缘的浊漳河,虽水源较充沛,但因地势所限,当时仅能灌溉700亩耕地。县境中部的洹河也是灾害不断。县境南部40公里长的淇河,只能灌溉耕地300多亩。淇河支流湘河民国26年(1937)一次洪水暴涨,冲毁耕地410亩,有151户被水冲光,郝家窑40户人家被洪水卷走38户。漳河支流露水河,平时干涸断流,汛期洪水汹涌,断绝行人,影响人们串亲访友。因此群众给孩子办亲事也都要考虑这条河对人的安危,“东西两山村,男女一样亲,平时再和好,隔河不结亲”。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全县洪水冲刷最为严重的山坡达37万亩,地表土被水冲走,剩下了岩石裸露的光石板。
缺雨造成十年九旱,比洪水灾害更为严重。林县过去由于没有水,致使民国33年(1944)林县解放时,全县98.5万亩耕地中,仅有12400亩水浇地。“靠天收”的瘠薄耕地,遇到旱灾,不是播不上种子,就是田苗被旱枯死,造成颗粒不收或严重减产。因此,在一些贫瘠山区,很少种小麦,秋季也不过只种些谷子、豆子、马铃薯等。农业生产条件恶劣,粮食产量微薄,麦子每亩仅有30公斤左右的收成,秋粮每亩产量也不过50公斤。广大群众生活十分苦寒,终年过着“早上糠,中午汤,晚上稀饭照月亮”的贫困生活。过去有这样一首民谣:“咱林县,真可怜,光秃山坡旱河滩;雨大冲的粮不收,雨少旱的籽不见;一午四季忙到头,吃了上碗没下碗。”太行山险嵋恶崭的自然环境,糠不饱腹、衣不避寒、住不挡风的生活条件,使广大农民养成了艰苦朴素、省吃俭用、吃苦耐劳、瞻前顾后、待人忠厚的优良品质。
严重的旱灾威胁,加之帝国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封建主义“三座大山”的剥削和压榨,林县人民受尽缺水的苦,饱尝灾荒的难。姚村镇寨底村有一通碑石,记述了清光绪元年到四年(1875—1878)林县遭大旱、民不聊生的悲惨情景,碑文日:“光绪元年岁次乙亥夏,颇有麦,自夏以后至戊寅夏月,三年间,无麦无禾。大米一斗,大钱一千六百文,黄豆一斗一千文,黑豆一斗九百文。人苦无钱买粮食,众所食者,树叶野菜,更有非人所食之物,亦皆和榆皮为末食之。光绪丁丑十月赈一次,戊寅四月一次,七月一次。每一次,极贫次贫,大口八合,小口四合,额外赈生员各一斗,蠲免粮银,惟戊寅上恤而已。人物失散,畜类凋零,当困苦之时,而能自植其生者,盖亦鲜矣。有饥而死者,有病而死者,起初用薄木小棺,后用芦席,嗣后芦席亦不能用矣。死于道路者,人且割其肉而食之,甚有已经掩埋犹有刨其尸剥其肉而食之者。十分之中死者六七。”小店乡桃科村盘峪自然村有清光绪七年(1881)碑文载:“光绪二年间,共计男女一百一十七口,自三、四年间,流离死亡,仅存男女十一口。斯时,尸骸有未葬而窃食者,有已葬而窃食者。此间北地有小窑,食人肉者,混迹其中,骸骨堆之如丘。其时,米价每石十五串,麦价每石十三串,瓜秧、豆秧、玉米秆、白甘土皆备食用。花籽饼每个大钱五十文。树皮草根,或剥或刨,亦几殆尽。每一妇女十七八者,仅值三五百文。王姓祖居其庄,男女四五十口,自光绪三、四年间,流离饿死者,仅存三人而已。”
    河顺镇塔子驼村塔珠山有一石碑,记述旱灾惨景:“光绪三年,春雨连天。浸地三尺,苗长齐全。以后大旱,秋景可怜。谷不见籽,豆苗旱干。麦子未种,抢劫多端。四年春夏,粮长价钱。小米一斗,价长千二。小麦一斗,价长一千。豆子一斗,长到九百。荞麦一斗,七百多钱。庄产田地,并无买主。柿叶甘土,具当饭餐。幼女出卖,一两串钱。人吃人肉,遍地不安。皇上放赈,人死万千。荒年如此,刻石流传。”
    任村镇南券一通碑文日:“民国九年,岁在庚申季夏中旬,昊天亢旱是时也。果木凋零,五谷未种,即有所种之田,禾亦青干黄殆矣。观斯景者,莫不心伤。后云行雨施(注:公历9月3日始降透雨),五谷始得普种,及至秋收,雨前所种者,尚有五六成收,雨后所种者,仅得二三焉,更有秀而不实者呜呼。客岁二麦未种,今秋收成又薄,凶荒若此,则人安有不死之理。”
    民国31年至32年(1942—1943)连年大旱,加之蝗虫灾害和日伪军的疯狂扫荡,林县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人受饥,外逃荒,卖儿女,饿殍遍野,十室九空,惨不忍睹。据统计,当时全县逃荒外出达10800户,占总户数的14%,饿死1650口人,占总人数的4.3‰。赵老庵村41户,就有31户背井离乡逃荒外出。马鞍山村500 口人,饿死280口人。大门村王秋保一家6口饿死5口。当时有首民谣令人心寒。“住在山里不提气,种着使死龙王地。弯腰弓脊干一年,临底逃荒上山西。饿死爹,饿死娘,卖了妻子和儿郎。丢下自己去讨饭,终究填到狗肚肠。”
    民国《重修林县志》云:“林境山多水少,居民苦汲,土薄石厚,凿井无泉,致远汲深,人畜疲极,每逢亢旱,居民悬釜待炊,欲救瓶之罄,不择溲勃之污,渴既为灾,秽亦生疾,南乡尤甚,山后类然。”“土厚之处亦有数丈不得水者,或凿地为窖,以储雨水,名日旱井。然大旱则旱井亦涸,且不能家家皆有,于是有取水十余里外者,老弱妇女抱瓮蹀踱,生活之难,水火几与菽粟等矣。”
    为了生存,人们同大自然也作了顽强的斗争。广大群众多在自己的院里或地边打旱井挖旱池,积存雨水、雪水,或修一些小型渠道,引山泉,拦河水,尽管这样,遇到旱灾,别说灌溉农田,就连人畜吃水也难维持,人们不得不翻山越岭,远道取水吃。据建国初统计,全县550个行政村,就有307个村人畜吃水困难,其中跑2.5公里以上取水吃的有181个村,跑5公里以上取水吃的有94个村,跑5—10公里吃水的有30个村,跑10~20公里吃水的有2个村。
    在封建社会里,一些恶霸趁水荒大发横财,逼得穷人不仅逃粮荒,而且逃水荒。清光绪三年(1877)大旱灾,土门村王道召把村上的农民找来,要大家在他地里打水井,打出水共吃。可是打成水井后,他镶上一个扁井口,加盖落锁,声言谁担水,谁出钱,一担水200文,逼得贫民怨声载道,有口难言。东岗乡武家水村一些人仗势霸占水井压迫群众,引起反霸夺水斗争。
    民国初,任村区桑耳庄村300多户人家,常年跑到离村3.5公里远的黄崖泉担水吃,曾跌死、跌伤3人。有一年天大旱,泉水只剩下香头那么粗,远道来这里担水的人越来越多。大年三十,老长工桑林茂起五更爬上黄崖泉,想趁早挑一担水过年,可是担水排队的人很多,一直到天黑才接满一担水。新过门的儿媳妇心痛公爹,摸黑出村迎接,由于天黑路陡、脚小,接过担子没有走几步被石头绊倒,一担水倾了个净光,儿媳妇又气又愧,回家悬梁自尽了。桑林茂怀着满腔悲愤埋葬了儿媳妇,大年初一领着儿子,踏上风雪交加的逃荒路。茶店乡大峪村严重缺水,一到大旱就得跑1 5公里路到合涧三道河去取水吃,有劳力的户起早搭黑挑一担水仅够一天用,没劳力的户就得远离家乡到有水的地方去住,就水吃。侯雪子每次去三道河取水时,恐怕在路上别人喝他的水,把树叶和土撤在水桶里。马家山村1949年至1952年发生火灾5起,因为没有水,失了火也都是用土压盖。王万和家遭了火灾,因为没有水,眼睁睁地看着5间草房烧成了灰烬。
    因为水缺贵如油,长期以来林县人民养成了惜水如命的传统习惯,许多山村的农民,平时很少洗脸洗衣服,多有在过年过节、赶庙会、走亲戚等特殊情况时才洗手脸。洗脸也往往是全家伙用一个盆,舀一点点水,大人洗了小孩洗,洗罢还要把脏水澄清留作下次再用。刷锅洗碗水也是上顿用了下顿用,今天用了明天用,连用数次,直到水成了浆糊状才肯让牲口喝掉。有的农户连晚上积的尿都舍不得泼掉,还要用它洗一遍衣服。马家山村的农民常因为用水而争吵,使家庭不和睦,四邻不安。
    因为缺水,卫生条件差,致使各种地方病、传染病时有发生,给广大群众带来极大的痛苦。民国33年(1944)林县解放时,全县医疗卫生事业十分薄弱,群众有了病缺少医生治疗,多有求神拜佛治病。1949年前每年患病人数占总人口的30%以上,仅求神拜佛而用去的钱不计其数。特别是食道癌、肠胃病、气管炎、软骨病、聋哑病、甲状腺肿、疟疾、妇女月经病、白带病等极为普遍,高家台、石板岩、朝阳等深山区村60%的群众患有甲状腺肿病,有的人仅几岁就染上这种疾病,一辈子痛苦。
    因为缺水,山区贫困,生活痛苦,所以在旧社会,林县人有“六愁”、“六怕”,六愁”是:一愁没水吃,二愁没粮吃,三愁没衣穿,四愁没烧烟,五愁没媳妇,六愁过荒年;“六怕”是:一怕不下雨,二怕洪水冲,三怕下冰雹,四怕霜和风,五怕土匪抢,六怕讨租粮。因水源奇缺,闺女们跑下山,媳妇不上山,婚姻问题成了山区群众生活中一件难事。牛岭山村204户,因为没有水,闺女不愿在本村找对象,别村闺女更怕到山上来翻山越岭远担水。周围村群众流传说.“谁要嫁到牛岭山,就得翻山把水担,压得腰痛腿酸肿,一辈子熬煎受不完。”当时全村40岁以下未结婚的光棍汉就有30多个。城北村有个姑娘,与马家山村的一位男青年相亲相爱,各方面都觉得合适,就是对常年到西沟远担水,感到不称心,结婚时提出一个条件,过门五年不到西沟担水。许多村庄的贫苦农民一年四季穿的衣裳都是单改棉、棉改单,补钉磊着补钉穿,单衣补的比袄厚,棉衣套的薄似单。小寨村赵贵成全家6口人,常年伙盖着一条破被子。柳河水村秦保山一个棉袄穿了16年。
    因为缺水,生活艰辛,文化生活更是落后。民国33年(1944)林县解放时,只有一所中学,11处完小,能入学的大部分都是富裕户子弟。临淇镇南山一带方圆10多公里仅有一处学校。泽下乡七峪村397户,当时除武老殿和他的孩子识字外,其他多为文盲。有一年过春节,贫苦农民韩兴去请武老殿的儿子写春联,他就趁机辱骂韩兴,上联写的是“韩大是个鳖,韩二也是鳖”,下联写的是“许瞧不许说,谁说也是鳖”。韩兴高高兴兴的把春联取回贴在门榜上,直到春节过后才被一位远方来拜年的亲戚发觉了。从此以后,每逢过年写春联,韩兴再不求人书写,自己用小酒盅在红纸上扣圆圈。山区的文化娱乐也很枯燥,长年累月看不上一场戏。农民苦闷的说:“住在山区真苦恼,啥好咱也看不到,一辈子难看一次戏,唯有不少听狼叫。”
    因为缺水,逼得许多穷人九死一生,含泪忍痛离开故土,到外省异乡落户。山西省长治市南部有个村庄,因全是林县人逃荒去后新创建起来的,故取名“林移村”。
    饱受缺水之苦的林县人民视水如命,盼水想水心切,许多村名冠以水为佳,诸如张家井、李家池、洪河、柳泉、曹旺水、龙送水、砚花水等等,连给孩子起名也都带上个水字,如男孩子叫“水旺”、“水生”、“兴水”、“来水”,女孩子叫“水英”、“水莲”、“水娥”等。
    因为缺水,在林县大地上屡见不鲜的出现村村兴建龙王庙,户户能闻祈雨声。一眼井旁数通碑,一座池边几个亭,为掘井人歌功,给挖池者颂德。明万历二十年(1592),河北省滋阳县谢恩聪任林县知县,主持开凿洪峪渠,长9公里,宽一尺,解决了椒园至辛安数村农民的生活用水困难,俗称“谢公渠”,后人立谢公祠纪念他。人们视山泉为“圣水”,省吃俭用,淌汗流血,祈天求神,找水、寻水、挖水、引水……然而,水的问题一直未能如愿,干旱缺水一直象一把刀子架在林县人民的脖子上。
林县人民就是这样世世代代的在这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苦苦挣扎,形成了特有的水意识。水几乎充斥着林县人民全部生活和精神世界。
这些就是林县干百年的缺水血泪史,这就是林县人民凭着一颗赤诚的心,要忍饥挨饿、劈山斩岭引漳河水的思想基础和动力。后人如果遗忘了这些,将会出现新的可怕的水危机。故书此志,使子孙万代永志不忘。